瑞典和芬兰极有可能在5月15日正式确立加入北约的意愿，并最晚于6月底的北约马德里峰会期间提交申请。5月4日，芬兰总理马林和瑞典外交大臣林德分别明确表明了支持本国申请“入约”的态度。

瑞典和芬兰两个长期奉行“武装中立”的北欧大国同时申请加盟北约，将是东扩“见底”并引发俄乌战争后，北约“意外北扩”的重大进展。这将填补北约在北欧的最后空白点，重组欧陆安全架构和地缘关系，进一步激活并延伸北约对俄罗斯的战略包围和威慑，还将终结延续近百年的“芬兰化”安全模式。从更大范围看，这一变化进一步势必将加剧俄美、俄欧本已敌意浓重的安全困境。在波罗的海地区和敏感的北极区域，对峙与摩擦甚至核战风险也因此陡增。

北约自冷战结束后先后五次东扩，但瑞芬两个北欧大国始终并未纳入到“扩容”对象之中。那么，现在北约和瑞芬两国为什么突然在“入约”问题上掀起波澜？

显而易见，正在持续之中的俄乌战争是最关键的刺激因素。对于长期生活在和平环境下的欧洲诸国而言，俄乌战争带来的震撼极大。在这种震撼下，瑞芬两国此前已打破自1939年以来形成的“不向交战国出口武器”历史禁忌，追随大多数北约成员国向乌克兰提供了“防御性武器”等装备。有此铺垫，瑞芬携手“入约”再破禁忌，似乎也不那么突兀。

就芬兰而言，可能意欲借机摆脱屈辱的“芬兰化”。“芬兰化”这一术语源自二战后，芬兰为了避免与苏联交恶而采取中立外交政策，以维护本国主权独立。一旦加入北约，将标志着芬彻底告别中立政策，而且是走上与俄罗斯敌对的道路。作为芬俄的共同近邻，瑞典不愿意成为仅剩的“中立国家”，所以选择与芬兰保持步调一致。

《北大西洋公约》第5条规定，对任何北约成员国的攻击，将被视作对于全体北约成员国的攻击，成员国将采取包括武力在内的任何“必要行动”，以“恢复和保持北大西洋地区安全”。因此，瑞芬如果入约，将会受到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集体力量的安全保障，可以由此摆脱“来自俄罗斯的安全威胁乃至外交胁迫”。

同时，在新的形势下，瑞芬两国民意也发生了变化，两国当局也有顺应民意的考量。瑞典4月初发布的一项民调数据显示，瑞典国民的入约支持率已上升到57%，创历史新高。芬兰媒体“YLE”3月14日发布的一项民调数据显示，高达62%的受访者支持芬兰“入约”，这个数据比今年1月同项民调增加了一倍。

根据《北大西洋公约》第十条，在所有成员国同意的情况下，北约可邀新成员加入，且被邀对象限定为欧洲国家。被邀国家须先向美国政府申请，再由其通知另外29个北约成员。因此，只有在全部北约成员国议会批准之后，瑞芬才能正式获得准入。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已表态欢迎瑞芬加入，还表示会采取“特别处理方式”尽快予以接纳，但保守估计，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年。

尽管北约成员克罗地亚对吸纳瑞芬两国持有异议，但这些“小国”终究不会形成障碍。一般认为，瑞芬两国应能顺利加入北约，北约“北扩”料难逆转。

不过，瑞芬两国在申请“入约”的过渡期内，也存在一定风险，虽然与俄罗斯发生冲突的概率较低。俄方曾多次警告北约不得“北扩”，尤其是对瑞芬特别是芬兰意欲加入北约作出了强烈反应。俄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、前总统梅德韦杰夫警告说，若瑞芬入约，俄将被迫加强在临近两国地区的军力，包括在其波罗的海沿海飞地加里宁格勒部署核武器和高超音速导弹。俄罗斯驻加拿大大使斯捷潘诺夫更是表示，若瑞芬“入约”，俄方将不得不视其为俄罗斯的对手。

瑞芬两国在俄乌冲突正酣的当下图谋“入约”和可能真的“入约”，必将产生多重中长期重大影响。

第一，将填补北约在北欧的遗留空白，强化其较薄弱的东北翼力量系。北约自冷战后已先后五次向东扩展，原苏东集团成员虽然纷纷加入，但这些国家普遍综合国力较弱，军备及军费开支水平与西欧国家存在明显差距。而瑞芬两国2020年人均GDP分居世界第11位和14位，是发达且富裕国家，两国全球军力排行分居第28位和第37位。这两国“入约”之后，不仅将填补北欧国家仅剩的空白区域，还能强化北约整体实力，将北约东翼北翼连成一片，大大加固长期防卫纵深和实力。

第二，这将能进一步“激活”北约，并如某些势力所愿继续刺激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紧张关系。俄罗斯出兵乌克兰，旨在阻止和反对北约东扩；如果瑞芬两国“入约”，北约将以此显示其对欧洲国家实施“保护”的角色，进一步激发北约活力。在美西方刻意渲染的“恐俄歇斯底里症”之下，一些欧洲国家失去“安全感”，倘若瑞士、瑞典和芬兰放弃传统的中立政策，尤其是北约让瑞芬两国“入约”，可能让部分欧洲国家“安全感”提升。

同时，这也将对俄罗斯形成来自北方的巨大新威胁。一旦瑞芬入约，俄芬之间长达1300多公里的边境线，将瞬间成为俄与北约之间的最新陆界。这意味着，俄方本来意图解除的北约从西部方向迫近的战略威胁未除，又额外增加了由北而来的战略安全负担。瑞芬均为波罗的海周边重要国家，两国“入约”之后，势必形成北欧与波罗的海国家“5+3”两大板块犄角之势，大大压缩俄在波罗的海的战略空间，增加俄安全成本。对俄罗斯而言，这一局面带来的威胁与乌克兰“入约”的威胁相差无几，甚至更加严重。

可见，如果瑞芬两国“入约”，俄罗斯的战略处境将更加困难。瑞芬“入约”后，俄与北约之间的边境长度将增加两倍，俄方如增加常规武器和兵力投入，包括扩建波罗的海舰队和北方舰队，将更加不堪重负。西方一些分析认为，俄罗斯可能将动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“穷人打狗棍”进行战略遏制，而这必然加剧欧陆北方的核竞争态势，增加核泄露乃至核战风险。梅德韦杰夫确实说过，瑞芬一旦“入约”，讨论波罗的海无核化就不太可能了。

瑞芬“入约”还将带来的另一个后果是，北约与欧盟、欧盟与美国关系将会更加紧密。目前欧盟27个成员国中，有21个是北约成员国，作为欧盟成员的瑞芬两国此前长期处于地缘政治“灰色地带”，与北约保持着松散合作关系。如果瑞芬“入约”，北约对欧盟的覆盖面将进一步扩大、重合度继续增加，两套体系将更加趋同，也将更容易协调。由于美国在北约占主导地位，这也势必强化美国对欧盟的影响力。尤其是在“俄罗斯威胁”语境下，欧盟、北约和美国三者之间的互动将更加紧密有效。

（作者简介：马晓霖，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、环地中海研究院院长；黄洋，博士、浙江外国语学院讲师、环地中海研究院助理研究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