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：《霸王别姬》中的他：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，早就在暗中标注了价格
电影《霸王别姬》是中国电影的巅峰之作，而说起这部影片中的人物，程蝶衣必定榜上有名；“不疯魔不成活”、“人戏不分，雌雄不辨”就是他的人设，而他的最终结局更是令人唏嘘。
关于程蝶衣，最大的印象还是在于他对于段小楼的同志之爱，有人说程蝶衣这个角色本身性取向就是男人，从他儿时的角色造型和眉眼就能看出。
这样的分析乍一看似乎有些道理，实际却并非如此。
程蝶衣之所以会对师兄产生这种畸形的感情或者依恋，“人戏不分”只是一部分原因，真正的原因还是人性之恶或命运之神对他或明或暗的摧残。
而这样的摧残他一共经历了四次。
第一次摧残是在片头他的母亲为了他能进戏班，用刀把他多余的一根手指切掉；第二次则发生在他进入戏班子的第一个晚上，因为他母亲的身份，被别的孩子排挤羞辱；第三次则发生在喜福成戏班为了给张公公唱戏，程蝶衣唱《思凡》的时候总是唱错那句：“我本是女娇娥，又不是男儿郎。”被段小楼用烟枪捣口腔，致使流血，其实这里的烟枪和口腔分别隐喻了男性生殖器和女性生殖器，这样的举动无疑大大加深了程蝶衣的性取向变化；而最为关键的第四次则发生在为张公公唱完戏之后，张公公对程蝶衣的性侵犯，本来一个男性少年被性侵犯之后，心灵伤害已经相当大，加上是个太监的性侵犯，则心灵尤为受伤。
四次的摧残只是表面的，重要还是精神摧残，就是那句：“我本是女娇娥，又不是男儿郎。”这句《思凡》中的唱词一直被程蝶衣唱作：“我本是男儿郎，又不是女娇娥。”为此一直被师傅打骂。
也正是这四次摧残，使得程蝶衣的性取向渐渐扭曲，为他的悲剧结局埋下了伏笔。
正如茨威格所说的：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，早就在暗中标注了价格。
如果说第一次摧残我们可以归咎为命运之神的捉弄，那么后三次我们则可以完全归咎为人性之恶，特别是影片的后半部分。
可以说，在程蝶衣的身上，我们见识到了复杂的人性，特别是人性中“恶”的一面；它不仅贯穿于整部影片之中，更是伴随了程蝶衣的一生，直到他拔剑自刎的那一刻。
说起人性中“恶”的一面，有很多表现形式：麻木不仁，一如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，此其一；歇斯底里，此其二；互相叛卖，此其三。
而影片中则向我们描述了第二和第三种人性之恶的具体表现形式。
在影片前半部分，一群学生上街游行，高喊“反对增兵华北”的口号；段小楼看到这一幕，说：“现成的日本兵就在城外呢，倒是去打啊！”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，看似是对这群激进学生的嗤之以鼻，实际上却是对人性之恶的批判。
而这群学生接下来的一个举动不仅让段小楼充满鄙夷，恐怕就连坐在银幕前的我们都要骂娘了，这群学生居然对着程蝶衣开始进行人身攻击，极尽侮辱之能事，直到同行的戏园老板那坤出面，才算解了围。
程蝶衣被判通敌罪被送上国民党法庭，袁世卿在证人席上据理力争，真正的义愤填膺，并不仅仅因为程蝶衣无辜，而是因为庭上将程蝶衣所唱《牡丹亭.游园惊梦》视为淫词艳曲，他说，稍有国学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国粹，到底是谁在亵渎国家的尊严，法庭上一片好声，也许不只是电影中，看到这一幕，听到这一幕的我们也不禁热血沸腾，段小楼却只会随着他的话唯唯诺诺，无论是对于戏剧还是对于师弟，段小楼都不能说问心无愧。
在镇反运动中，袁世卿被冠以反动戏霸之名，被人押解着跪在台上示众，一群蒙昧的人举着标语说要打倒他，却不知道为什么，一代梨园霸主被斗倒了，以最草率最无谓的方式结束了生命，就是在这样卑微的时刻，袁世卿被人推搡和驱赶着，仍然能高昂着头，踏着四方戏步走向死亡。而段小楼在游街示众之时竟然昧着良心揭发程蝶衣的罪行，竟然歇斯底里地和菊仙划清界限，和所谓的反动戏霸袁世卿比起来，他不但不是霸王，他甚至不能坚守自己从事的戏剧的立场，程蝶衣是为戏剧而生的，袁世卿是为戏剧而死的，而段小楼，是用戏剧谋生的，是害怕为任何身外之物而死的。
而这些人的表现则让我们见识到了人性之恶的第四种形式：窝里斗。
愤世嫉俗的柏杨在其巨著《丑陋的中国人》中强烈批判中国人的“脏、乱、吵”“窝里斗”以及“不能团结”等，并且将中国社会以“酱缸”作喻，认为“我们的子子孙孙受到了感染，到今天都不能痊愈”。
而说到窝里斗，大家一定会想到那个颠倒一切的荒唐岁月，一说要万炮齐轰走字牌或者黑武累；某些人立即首当其冲，把那些已经只剩一口气的所谓怀分子往死里打，将那种见怂人压不住火、专拣软柿子捏的劣根性，或者说人性之恶尽数发泄；而当国门打开，流行出国的时候，也是这帮人，他们马上换了另一副嘴脸；只要能出国，人家要什么他就卖什么，国格、人格都去他妈的，可谓是丑态百出。
也许有人会说，程蝶衣的悲剧是那个特殊的时代造成的，但是看完整部影片之后我们就会明白，造成程蝶衣悲剧一生的不止是那个时代，还有复杂的人性，比如欺凌程蝶衣的那群孩子，比如玩弄他的张公公和袁世卿，比如那群兵痞和那个疯狂年代中愚昧无知的人们，不一而足。
简言之，那个时代就是人性之恶的放大镜或照妖镜，将人性中的另一面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。
生存还是毁灭？这是一个问题！程蝶衣最后悲壮地死去，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，所谓壮志未酬身先去，而他最后一次唱起“汉兵已略地，四方楚歌声；大王意气尽。贱妾何聊生”的时候，已经不仅仅是戏中虞姬对项羽的告别，更是他最后的哀鸣；为自己，为他的师兄，为人性，当然还有他痴心不改的京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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