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波说,年轻时最纠结的莫过于决定这一生要做什么。在他看来,这是一个快乐的烦恼,值得当作一个生命议题慢慢去思考。但对于很多当代大学毕业生而言,这是个越来越紧迫的单项选择题。
电影《野马分鬃》里左坤就面临这样的问题。他是学电影的,自认为大学四年光学了些没用的东西,如今一门心思挣钱,但赚钱的路子一条比一条窄,索性买了辆快报废的越野车,准备毕业前和兄弟童童、女朋友阿芝三个人去内蒙看草原,可阿芝却想带家人去香港。终于,左坤借着剧组拍戏的机会去了内蒙,不但没看到想象中的景象,还因为违法驾驶进了监狱。
导演魏书钧是90后生人,凭借《野马分鬃》入围戛纳国际电影节,这部电影的可贵之处在于是一部原汁原味的青春片。
男主角左坤留着一头马鬃似的长发,工装裤花衬衫,斜挎着个包,手插兜在校里校外晃荡,一身狂傲,不计后果,率性而为。老师讲课他拆台,别人敬酒他偷笑,工作受干扰他直接上手,女友不高兴了他说分手,没钱去内蒙就卖题,怕查车就闯路障。结果呢,他挂科太多没得学位证,女友分手了他还欠人家钱,私自泄题坑得老妈上了电视台,闯路障被警察逮住入狱。
飞扬、肆意、潇洒的主角光环在影片中完全没有体现出来,年轻、美好、纯真的爱情滤镜也在现实面前碎了一地,勇敢、追梦、无悔的青春宣言像个笑话似的咧着嘴。
剑未佩妥,已入江湖。影片精准地把握住了很多毕业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,但很清楚自己不喜欢什么的防御姿态,漂哪里算哪里直到走投无路的不知所措,与家人朋友为敌,自我放逐的的封闭心态。
在《野马分鬃》中,作为隐喻的越野车,和内蒙、西藏、大兴安岭、拍电影都属于梦想一栏,而法拉利等豪车,与香港、酒店、晚会、旋转木马、公务员都属于现实压力。
人生被分割成学校与社会、大众与小众、净土与都市的对立两面。书本说,莫要耽误好时光,去追寻你的梦想吧!生活说,找一份稳定的工作,买房买车好好过日子。理性讲,那些网络红歌都是用钱营销出来的垃圾,情感上,大家都愿意跟风追逐热门的东西,越冷门的越可疑。理想中,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,琴声呜咽,有人只身打马而过,实际上,雾蒙蒙的草原上布满了钢筋,公路,电线杆和信号塔。现代文明入侵的痕迹随处可见,全球内卷的风潮无缝不入,去哪里寻找隐士的乌托邦呢?
闷头挣钱还是浪迹天涯,安居于眼前的苟且,还是追求诗与远方?是一个永恒的问题。只是对于年轻人来说,这种疑问的折磨会更强烈。
以毕业选择为题材的电影不在少数,法影《轻松自由》里博士毕业的塞巴斯蒂安只想领取救济金混日,透露出一种心甘情愿做咸鱼的平和哲学,风格天真浪漫。美影《毕业生》描述了本被成人世界里的花花万物引诱,悔悟,直至反抗的过程,体现了嬉皮士时代的反叛美学。《野马分鬃》里有人叫伊琳,正好是《毕业生》女主角的名字,显然是致敬。
左坤这个人物没拔高,没踩低,该怎么样就怎么样,时而引人共鸣,时而让人讨厌,在学校里,他够社会,什么代价都不在乎,出了社会,他被人抽着走。在他身上,我们看到了梦想折翼的样子,他终究没能像奔驰的野马那样鬃毛飞舞,动作舒展地驰骋,而是透过监狱窗外看到许多囚犯拼出感恩两字,我们也看到了一切两难者的影子,他们不执著,不认命,一直别扭着。
就这种真实自然的呈现让影片显得特别。因此,结尾一段旗帜鲜明的独白:“我在大学最后一年被打回了原形,我们要做时间的主人,命运的主宰,灵魂的舵手,对吗?”流露出来的抱怨调子,反而让影片变得单调和浅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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