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窦娥还冤的厨子,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真的需要脑补其他故事吗
2022-05-14

原标题:比窦娥还冤的厨子,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真的需要脑补其他故事吗

从来没有一部电影像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那样,能让人有如此大的想象空间。

电影其实不复杂,只是讲述了两个版本的故事而已。

有趣的是观众们却能自己脑补出第三、第四、第五。。。甚至更多版本的故事。

第一个故事过于天马行空,很难让人取信,所以无论是日本的两个调查员,还是后面的这个作家,听完后都不相信,所以才有第二个故事,但当他们听完第二个故事后,觉得太残酷,他们都表示喜欢第一个故事,这里需要特别注意这个用词“喜欢”,派并没有问作家相信哪个故事,而是问他喜欢哪个故事,其实派心里也清楚得很,第一个故事太过荒诞。

为了逃避现实,派穷尽了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见识与想象,编织了第一个故事,这样的故事有漏洞当然是再正常不过了。

很多人之所以脑补出第三、第四、第五个故事,主要有两个原因:

1、他们都冤枉了厨子。

2、他们本末倒置,用第二个故事(实体)去套第一个故事(虚影),却发现好像怎么都套不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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譬如说船难后救生艇上那只老鼠,派没有交代老鼠代表了谁?于是人们结合了派在暴风雨的晚上跑到甲板上去的情节,加上派事后回忆说的那句话“我永远失去了阿南蒂”,从而推断那只老鼠就是派的女朋友,派偷偷把女朋友带上了船,并且一起上了救生艇,最终还把女朋友吃掉了。

又譬如说电影第二个故事讲到,厨子杀死派的母亲为什么不把尸体留下来?竟然把派的母亲扔下海里喂鲨鱼去了,这不是浪费吗?于是人们觉得派这里是说了谎的。又因为派的父亲从小瘸腿,而第一个故事里的斑马是摔断了腿,因此联想到斑马代表的可能是派的父亲,当派、母亲、父亲都在船上的时候,派的哥哥又怎么可能不在呢?于是鬣狗理所当然的就是派的哥哥了。那就得出了一个更可怕的结论,派的哥哥杀死了父亲吃了,然后又杀死了母亲,最后派杀死哥哥。这样派吃了母亲,吃了哥哥,吃了女朋友。

这个脑补真够骇人听闻的,我们有一句俗语说得好“虎毒不吃子”,如果按上述这种脑补,这电影还值得拿来讨论吗?

从电影里的两个日本调查员和最后采访派的作家的反应来看,都觉得派的第二个故事已经是匪夷所思了,所以他们都愿意向外界讲述第一个故事。而很多人却觉得派的第二个故事还不够,还脑补出更无下限的剧情来,我也是醉了。

不过这也难怪,因为电影用了很大的篇幅、很宏大、绚丽的3D画面来展现第一个故事,让人们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先入为主。而第二个故事仅仅用了几分钟的口述,连电影画面都没有给一个。

虚则实之,实则虚之,这正是这部电影的成功之处,成功把观众骗得一愣一愣的。

不过今天我要着重来分析第二个故事,其实这才是电影的重点,很多人因为已经被第一个故事绚丽斑斓的色彩、宏大的场面砸得晕头转向了,对于派口述的第二个故事反而没细看。

我们先来看派对第二个故事的自述,受篇幅所限,省去一些无关紧要的话:

『有四个人幸存了下来,当时厨子和水手已经上了救生艇,厨子抛给我一个救生圈,把我拉上船。。。那个厨子品行极为恶劣,他吃了一只老鼠,船上的应急食品够吃好几周了,才过了几天,他抓到一只老鼠就吃了,他把它晾干了就吃了,禽兽不如,但他也很有办法,他提出造一艘木筏来捕鱼,要不是他,我们估计撑不了几天。。。

厨子

我们听不太懂他(水手)的话,除了他痛苦的哀嚎,他跳上救生艇的时候摔断了腿,我们尽力处理了伤口,但他的腿伤还是逐渐感染了,厨子说我们得给他截肢,不然他会死的,厨子说他来动手,母亲和我负责按住那个水手,我相信了,只有这样才能救他,于是,我不断地说“对不起,对不起”,而他只是看着我,他的眼神真的。。。我永远都不明白,为何要让他受这般折磨。。我们最终还是没救活他。。。

水手

一天,厨子钓到了金枪鱼,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搞了什么花样,但母亲明白了,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生气,“别瞎抱怨,知足吧”厨子说“吃的够多才能活下去,这才是最重要的”,妈妈说“有什么重要的?你害死他就是为了拿他当诱饵,禽兽”,他突然举起拳头向她冲去,而母亲重重地抽了他一记耳光,我愣住了,当时我以为他会立刻杀了她,但他没有,他继续用水手的尸体做诱饵捕鱼,那个水手的下场和那只老鼠一样。

派的母亲

厨子是个诡计多端的人,一周之后他又。。。都怪我,怪我没抓住一只该死的乌龟,它从我手上滑走了,厨子过来朝我侧脸打了一拳,这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,嘴里牙齿叮当作响,我以为他会继续打我,但母亲开始拼命地打他,满面狰狞地吼叫着“禽兽,禽兽”,她拉着我往木筏游去,“快跳”,我以为她会一起来,不然我绝对会留下,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让她先走,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,我纵身一跃,回头正好看到厨子拿出了刀。。。而我却无能为力,只能看着他把她的尸体扔到海里,鲨鱼循着血迹游过来,我看见。。。它们。。。看见。。。

派的一家

第二天,我杀了他,他没有还手,他知道自己太过份了,即便是他,也觉得太过份了,他把刀子放在船舷边上,就像他对水手一样,我也那样处理了他,他很丑恶,但始终是人,他引出了我内心的恶魔,我只能忍受着恶魔的折磨。。。』

吃人岛

这里派的陈述,要分开两部分来看,一部分是派对厨子的道德评判,带着很强的主观色彩。另一部分是客观事实,比如说厨子的生活经验丰富,厨子对水手的病情判断及处理方法。

派所说的厨子『品行恶劣、禽兽不如』仅仅是因为厨子吃了一只老鼠,派和派的母亲对厨子的评价极低,除了因为之前在饭堂的冲突这个原因之外,主要是因为他们母子俩都是素食主义者,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还是乌托邦主义者。而厨子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,不但派和母亲看不起厨子,厨子也看不起他们,心里也觉得他们太迂腐,处于两个极端的人相处在一起自然是水火不容,可以想像,他们相处的一个多星期里,冲突、积怨肯定不少。

所以当厨子看到毛手毛脚的派没抓住乌龟的时候,气得冲上去就给派来了一拳,于是派的母亲彻底失去了理智,甚至派自己都形容母亲“满面狰狞”,在混乱厮打中,正在气头上的厨子最终也失去了理智,杀死派的母亲。

关于帮水手截肢的事情,派的母亲指控厨子故意害死水手,不过是因为对他有偏见所做出的主观判断而已,从派的陈述来看,他的母亲其实也有点蛮不讲理的。派说当时水手『痛苦哀嚎。。。逐渐感染』,这也看出来厨子说要截肢这个判断是正确的,只不过因为水手本来伤势就很严重,而且截肢这种大手术会造成大量失血,而在救生艇上医疗物资短缺,他们又不是专业医护人员的情况下,水手的死也在情理之中,不是厨子故意害他。

客观来说,厨子并非十恶不赦之徒,派的母亲冤枉他说他故意害死水手,厨子很生气,冲过去想打派的母亲,结果忍住了。甚至派的母亲打他,他都没有还手;在错手杀死派的母亲后,厨子甘愿束手待毙,任由派将他杀死,这两点足以证明厨子虽然脾气暴躁,但在大是大非面前,他还是敢作敢为的人。

另外还有一点,不能假定他吃了水手,就一定会继续吃其他人,为什么不能往其他方面想呢?或许他在吃了水手后像派一样,陷入内疚、自责、逃避的复杂心理呢?脾气不好不代表就一定是残暴啊。或许他甘愿被杀而不还手还有这一层原因呢?

还有,派还说到厨子「很有办法、诡计多端」,在刨去派的偏见之后,不难看出,厨子其实是一个很有生活经验的人,正是他提出造木筏捕鱼的方法,派才能靠着捕鱼支撑那么久的海上漂流。

综上所述,厨子还算是一个正常人,他是在冲突中一时冲动错杀了派的母亲,然后再抛尸下海就是合理的情节安排了。

不过很奇怪,我看了很多网评,没看到有一个人为厨子说句公道话的,都是说他大坏蛋,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啊。窦娥只是被官府冤枉而已,厨子却是被全民唾弃,只能说李安的障眼法实在太厉害了。

派在后面的回忆里说“永远的失去了阿南蒂”,这个不能简单的理解为他杀了她、甚至吃了她。或许在经历了一段如此不堪(吃厨子)的海上经历后,他自己觉得配不上她了呢?

又或者派对坐船可能是已经有了巨大的阴影,不可能再坐船回去找女朋友。

再或者从另一个角度看,经过海上这段流浪经历后,他的很多想法已经改变了,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乌托邦主义者了。厨子曾经是他很鄙视的人,但他却不得不用厨子的办法来为自己续命。就好像人们常说的一句话「我终于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个人」,这必然是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电影里有一个特写镜头,阿南蒂送给他的手绳经过长时间的海水浸泡,褪色了,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对阿南蒂的感情褪去呢?

好了,第二个故事讲完了,下面简单讲一下第一个故事,里面有很多关于宗教的映射,就是派将自己对于各宗教的理解加入了自己编的故事当中而已,既然是编的故事,又何必太执着于细节呢?比如说吃人岛很像一个人,没必要往派的母亲或者女朋友身上套,所以就认定是他吃了母亲或女朋友。而把狐獴想象成(母亲或女友的)尸体上的蛆,则更是毫无根据且毫无意义。在印度教的传说中,毗湿奴躺在大蛇阿南塔盘绕如床的身上沉睡,在宇宙之海上漂浮。而吃人岛漂浮在海面,是不是象征着毗湿奴呢?

至于吃人岛到了晚上水塘里的水变成一种有腐蚀性的液体,也不必具体想象成胃里的酸液。吃人岛可以理解为一个乌托邦世界,又暗示了派内心的挣扎。看起来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,派有吃不完的植物根茎,老虎又有吃不完的不怕死的狐獴,是多么理想的一个地方?甚至派都打算在岛上住下了,但到了晚上,这里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岛。暗示「乌托邦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美好,但实则暗藏杀机。派发现了隐藏的危机,并且离开这个岛,象征着派心里的「乌托邦」被击碎,回到现实中来。如果在这种绝境中,还坚守「不吃肉」的戒律,结果就必然会跟留在吃人岛一样,死路一条。

另外,在救生艇上,派还经历了一次狂风大作、电闪雷鸣,他在风雨中向上帝大喊,这有点像圣经中约伯跟上帝的对话。但不同的是,约伯笃信上帝,并且是上帝所悦纳的人;而派则不然,正如派的父亲所说「同时信三个宗教,等于都不信」,派只是把宗教当作他躲避现实的象牙塔而已。

总的来说,这是一部很优秀的电影,两个版本的故事交相辉映,让人回味无穷。通过派与理查德帕克这头猛虎的斗争与合作,展现了在绝境中,派内心中的神性与兽性的天人交战。

如果说要挑毛病的话,个人觉得派的信仰紊乱算是一个小小的败笔吧,硬要把不同的宗教拉扯在一起,这也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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